龙层花老师访谈录

2008年5月17日，龙老师在美国接受了美国骨科医生Dr Sanet 的采访，由香港Dr. CY担任翻译，在座有采访人员 2 名，另外，还有龙老师邀请参加的学者：黎京、齐秀平暨其先生、陈岩、李建东、高钿，和亲友等。下面就是访谈的内容：

1、有何因素/原因驱使你深入地进行你的研究/医疗工作?
龙层花：1956-1959年响应周总理的号召，我院派三人参加广东省卫生厅举办的“西医学习中医班”，毕业后，为了选中西医结合的科研课题，我与魏征商议，选两人共同研究的临床疑难病时，选定的研究课题是“中西医结合诊治颈椎病”的。

2、你何时开始察觉这些因素/原因?
龙层花：1960-1968年课题研究无明显进展。1969年魏征将三个重症住院颈椎病病人，作为临床研究，在检索“查新”中，抓住中外专家共识的疑问：“颈椎病的临床表现与X线片显示往往不一致”，作为攻难的切入点，从发病机理去研究。我在推拿治疗中，发现颈椎骨关节失稳现象，以后经半年解剖研究：明确椎骨间错位(中医称为骨错缝)使椎管、椎间孔变形变窄，导致神经、血管损害而发病的。因为X线照片上未达半脱位标准，而被排除脊椎病。我与魏征商议，定名为“椎关节错位”，以便在西医诊断标准中，将现行的“脱位”、“半脱位”后增设“错位”的诊断标准，(见《脊椎病因治疗学.纪念版》P3中笫3行)。并将原课题扩大为“中西医结合诊治脊椎病”，即包括颈椎、胸、腰、骶椎。

3、为何是脊椎相关病及其手法治疗的研究?
龙层花：从1960年立题研究后，逐渐发现不少治愈的颈椎病人说到：颈椎病好转后，原有的其它病亦好了(顽固性耳朵痛、慢性咽炎、血压高、失眠……)。1972年确立新的脊椎病研究课题时，重修研究课题为“中西医结合诊治脊椎病与脊椎相关性疾病”。

4、你是否当初已计划要成为一位用手法治病的医生?
龙层花：1956年以前，我是物理治疗师，中医专科毕业后，任理疗科医师，1976年广州医学院临床医学本科毕业后任康复理疗科主治医师的。在中国当医生是自由的，在你职责范围内，对病人和疾病有用而无伤害的，无论用西医、中医、中西医的诊治技术都允许的。我从1950年开始学手法治疗技术的，只在病人需要时用。1972年以后，随着课题研究进入“手法改革”后，才成为以治脊疗法为专业的医师的。

5、你相信找到一个病因的重要性吗?
龙层花：我坚信。我读书时，深感很多内科疾病的病因尚不清楚，或已知与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有关，但植神经功为何紊乱？就无定论。治疗常用对症处理，治标不治本，中医强调“治病必求其本”，所以我很热心做这项研究。我有信心将现代许多疾病的治疗，改变为不需终生服药。

6、你相信一个主要病因的概念吗?
龙层花：我相信。我在《脊椎病因治疗学》的“结语”(P295)中写了。

7、你认为脊椎相关病除了以机械性因素为主要病因外,有没有机械性以外,如心理等因素,改病变的出现?
龙层花：每个病人都有一些心理因素，多由久治不愈的痛苦引起，或因精神创伤，导致脊椎病发作，使其病情形成恶性循环。只需治疗中耐心开导他们，随着病情改善，建立治愈信心，我的病例中有不少此类病人(XX神经官能症、癔病性右上肢瘫、重症颈性眩晕、神经性呕吐、顽固性呃逆、局部性颠痫……)。脊椎病除骨性激/压外，无菌性炎症是与机械性损害常互为因果，形成恶性循环的。

8、这些主要病因,是否与病人的主诉吻合?
龙层花：脊椎病的临床症状虽很复杂，但我诊治的病例中，都可以与主诉吻合的。符合神经根型定位诊断的，易为一般医生共识，交感型和脑、脊髓缺血者常会有争议，或误诊误治。(例：香港17岁女孩)。

9、你学习手法医学时,哪位老师曾给你灵感?
龙层花：我学手法都属传统方法：1950年一位红军老医生教我苏联按摩术，手法柔和，病人舒适。1955年学习东北汤冈子疗养院手法，1958年何竹林老师教中医骨伤科正骨术时，当时只知中医治骨折和脱位的手法要点，后来在研究手法时，在老师的手法外，主要吸取6例外院手法致伤病人的教训，使我深感“杀鸡焉用牛刀”、更不应采用“矫枉过正”的规则，因为“椎骨错位”小于“半脱位”，只属中医的“筋出槽”和“骨错缝”。研究的全过程的技术标准化，魏征是我最重要的辅导老师。在半年的解剖学研究中，我结合脊椎病的生理病理新的认识，和脊柱的生物力学失衡致病的机理，更为避免手法致伤，采用“生理运动复位法”和“体位复位法”的手法为主，强调“稳”、“准”、“轻”、“巧”。

10、你觉得你做的工作与从前的老师有分别吗? 有何分别?
龙层花：我是在老师和魏征的教育下成长的，但按原有的基础理论走了九年弯路，经过深入研究，才发现原有认知不全面。研究找到颈椎病诊断上“不一致”的原因。改变诊断标准后，将颈椎病的发病年龄，从中老年变为各年龄段均可发病，包括幼儿的产伤。更新了脊椎病的发病机理和病理认识：将椎间盘膨出、骨质增生和韧带钙化放在次要位置，失稳和错位放在首要位置。我们虽做开荒牛，但为医学上了一步台阶，仅此而已。

11、你觉得人的疾病及失衡是如何出现的 ?
龙层花：我只谈脊椎病和脊椎相关性疾病。在《脊椎病因治疗学.纪念版》p44中脊椎病病因病理示意图可简要说明的。青少年的急性外伤，常会导致椎间盘提早退变：青壮年的慢性劳损常会导致脊柱失衡：工作和生活中的不良姿势，是慢性劳损的主要原因和脊椎病的发作诱因。老年性的脊椎退变是脊柱失衡的重要原因(椎间韧带相对松弛)，但只要保持椎骨间的正常位置，不错位，脊髓、神经、血管的通道容积，在代偿范围内，即不会发生脊椎病(100例X线颈椎照片)(《脊椎病因治疗学.纪念版》P65)。代偿功能与先天因素相关。

12、从这里可有得着/可从中学习得到?
龙层花：“治脊疗法的创立”。

13、你曾经历的挑战与灵感有否改变你的生命进程?
龙层花：我几十年辛勤研究的脊椎病因治疗学，虽仍处于初级阶段，但是，我亲历亲为，清楚各个细节，方法自如运用，因此，使我在老年保健中是受益最大的，使我能在八十二岁高龄，还有较健康的体力和脑力做我有兴趣的工作。

14、你觉得是利用哪“器宫”或部位去聆听,感应,看见及感觉?
龙层花：我用正常的生理功能：在理论研究中，虚心向别人、向书报学习。在临床研究中，亲力亲为去诊治疑难病人，耐心聆听病人的主诉，疗效不理想时，先从治脊方案找不足，不轻易怀疑病人主诉，也从不放弃一个疑难病例，除非不属于治脊疗法适应症。工作中强调触诊的重要性。

15、你有没有一个失败的病例令你印象难忘?
龙层花：有的。《脊椎病因治疗学.纪念版》P242中提到的欧XX。

16、这病例有否令你改变?
龙层花：我一生做事是无怨无悔的。失败中会从不足中吸取经验教训，工作中更耐心说服病人。强调要彻底治愈脊椎病：1 医生60分，病人40分。医生的60分，有40分是诊治正确，有20分是教育病人。病人的40分中，纠正不良姿势、坚持练保健功、用牵引法和适宜运动抗衰老、预防外伤各10分。欧XX虽属治脊疗法成功的，但他因我说服不够而手术了，我心里总感到内疚。例二，是因C4滑脱致急性脊髓损害截瘫的。初期虽不是我的病人，他术后我为他治疗中，截瘫好转甚微，我后悔在他初病好转时，未及早建议他做好防复发措施。

17、请告诉我你最成功的病例.
龙层花：我们研究的每个病种的首例，都是一次最成功的病例。一般人认为，手法不适用于内科急、危的重病治疗，故值得一提的两个病例：例1、冠心病并频发性室性早搏(二联律)，中医治疗二个月、西医治疗四个月，未好转，治脊疗法三次全愈，由此立题“治脊ｌ疗法治疗冠心病、心律失常的实验研究”。1989年1月运用中医的“急则先治其标”和现代脊柱整体观，对一位心肌梗死后仍在垂危的病人，以三阶段的治脊方案参加救治，获得完善康复。例2、1996年12月一个脑溢血80十ml，术后深昏迷病人，男，76岁，术后二天血压仍持续在285/123mmHg，ICU请专家会诊后告诉家属，生命垂危，若幸能醒来也可能是植物人。我检查出其C5左侧摆并后旋，建议手法复位，按高血压病用牵引下正骨手法，3分钟的正骨和3分钟的点穴，手法后错位颈椎关节肿胀部贴消肿药贴。两个小时后血压缓慢下降(降压药亦渐减少)，一周后降至正常，一月后转危为安。以治脊疗法半年的康复治疗，术后康复良好，他的弟妹们都认为是奇迹。

18、我老师认为人的疾病有自愈功能的。你认为医生的作用是什么？
龙层花：脊椎病和脊椎相关疾病，发病早期，病人如能认识脊椎间关节错位的自己调治，有可能完全康复。医生对病人的正确诊治，有如火车道的道杈开关，让病情可转到能治愈的方向，调动和发挥人体的康复功能。

 
19、如果我是你的学生, 你会怎样告诉我，以往手法医学值得怀念的事情?
龙层花：前人为发展手法医学的刻苦创业精神，是我辈学习的榜样。中国有个愚公移山的故事，很想手法医师都有这种决心，对疑难病症，“挖掘不止”。

20、在现代手法医学里, 有没有令你失望或不满意的地方?
龙层花：手法医学学派甚多，我相信各有所长，应互相交流切磋，取长补短，不断改进手法，造福于病人。
21、在现代手法医学里,有没有令你感到鼓舞的?
龙层花：有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前，中国被封锁，我在国内积极参加全国学术交流，推动手法流派的切磋学习。但我们检索的讯息太少，八十年代初，我的香港学生黄杰向我介绍了国际整脊术，1988年我来美国出席第四届世界中医大会，扩大了眼界(视野) ，随着中国改革开放，我先后3次来美，8次赴港，参加国际会议，增长了知识和技能。国内和国际手法医学研究的深入，使我感到鼓舞。

22、可有你认为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的后辈?
龙层花：有的。我和老魏都一致希望后继有人，有志者接力研究下去。预计要有三代人的刻苦奋斗，才能完成这个脊椎病因理论的确立。我在《脊椎病因治疗学.纪念版》前言Pv中对本课题的效益有目标：让人类有个健康的脊柱，使婴幼儿健全发育成长，青壮年体壮力健，奋力工作，幸福快乐，老年人延年益寿，健康开心。要达到此目的，我的偶像是“千手观音”。只有1、不懈地深入研究。2、加强教学。3、宣传推广。要达目的，必须办好研究所、医学院、学术平台的建立。我常对学生们讲，手法是工具，脊椎病因治疗学理论，才是根基。各家手法均有所长，“黑猫白猫，抓住老鼠就是好猫”。所以我从不限制学生只用我的手法。

23、你相信对研究及掌握脊椎相关病及手法治疗是否需要热情?
龙层花：这是肯定的。需要坚强的意志，只有立志为病人谋幸福，为医学求发展的志愿者，才会有不减的热情参与研究。在研究中感到幸福和开心的。

24、你现在主要研究甚么呢?
龙层花：正在研究高脂血症的脊椎病因。

25、你认为甚么是病人最应该知道/感觉/感受/记着的?
龙层花：克服工作和生活中的不良姿势，坚持练脊柱保健功。

26、病人外,其它人又如何?
龙层花：我在视力极差的状况下，答应商务印书馆将《脊椎病因治疗学》改编为科普读本，就是为了普罗大众都能学到保护脊椎的知识。第一册《颈椎病的防治》已出版。
27、如果要你说一个故事，关于一个病人, 关于你自己,  或关于生命, 那会是甚么呢?
龙层花：我会讲我自已。一生曲折苦难而自强不息、百折不挠，为病人尽责无怨无悔、奋斗终生的故事。我几十年大病多、重伤多、大出血多、大手术多，如果没有研究脊椎病因课题，我可能不死也已残废了。所以我的故事，会让人们相信，呵护脊柱即可维护健康的。